裘源放下了筷子, 眼睛盯著前面一個碧青碗裏面玫紅色的粥, 一言不發。

場面一時間有些沈默, 連空氣都顯得擁擠，等白蓮回過神來，就感覺伊意有些不好了。

她依然跪在地上, 下唇都咬出一圈血痕, 眼睛直直的看著白蓮, 裏面寫滿堅定, 倔強的可以。

白蓮嘆了口氣, 在空氣中化出了原本的模樣, 臉上的紅斑被瑩白如玉的皮膚襯的更加猙獰, “我是妖族，你可願意？”，一般情況下，她臉上都帶著一層朦朧的霧的。

“謝師尊。”伊意立馬行拜師禮，臉上的表情甚是歡喜。

“不必。”白蓮伸手扶起了她, 唇角的笑容淺淺如清風, “這是你大師兄, 裘源。”

這個時候伊意顯得特別乖巧，她靦腆的笑了笑，露出了一對可愛的小虎牙，“師兄。”

裘源這才正視了伊意, 不過聲音依然淡淡的, “師妹。”

白蓮看著這師兄師妹無比和諧的場景深感欣慰, 她想了想從儲物戒裏拿出來一段紅綢，“此物為紅鱗。”，行過拜師禮後，長輩一般要給晚輩見面禮的。

雖然這些東西全都是楚離清給她的吧。

這段紅綢仿佛有靈性一般圍著白蓮轉了兩圈就纏在伊意手腕上了，像一條紅繩子一樣。

“多謝師尊。”伊意笑的甜甜的，她今年也才十一二歲，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，至少表面上是的。

“你們回去好好休息，明天我帶你們去探望一下朋友。”白蓮站了起來，“意兒可以隨便找一間房間休息。”

“好。”伊意乖巧的點了點頭，目送白蓮出去後，在對著裘源的時候，她就微微的勾起了唇，笑容有一絲妖異，她踮起腳尖，趴到裘源耳邊，“我知道，我們是同類人……”

她是重生的，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。

她不知道他是怎麽來的，但是她能聞到他身上和她差不多的氣息……

陰暗的氣息。

“你想多了。”裘源側了側身子，眸裏面滑過兩分幽深，毫不猶豫的擡步離開了這裏，“我跟你不一樣。”

“不承認，也沒關系……”伊意重新坐到了位置上，拿起了桌子已經涼了的桃花粥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……

第二天中午，白蓮才從房間裏面走出來，就聞到一股極為誘人的飯味。

“師尊，早。”伊意換下了她昨天穿的粉色道服，換上了一身青色碧羅籠裙，對著白蓮笑的好看的很。

白蓮看了眼外面高高掛的太陽，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，很淡定的回了句，“早。”

“你真不要臉。”周小九拋棄了它的大兔子，現在抱著它的新歡，一個穿著紅色小毛衣的大熊，“現在都幾點了，還早！”

“太陽還沒下去，不就是還早嗎？”白蓮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，可見是一點都沒把周小九的諷刺放到心上。

“你這是什麽邏輯。”周小九皺了皺鼻子，它可是個好寶寶，每天早上七點醒，晚上七點睡，作息十分規律。

“十分嚴謹的邏輯。”白蓮心念一動，周小九屁股底下的軟墊子就沒影了，它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平衡，整個系統都撲到大熊玩偶上了。

“你幹嘛呢！”周小九非常不高興了，它站了起來，肉乎乎的小臉蛋上的表情很是嚴肅，“你這樣是不對的，怎麽能作弄人呢！”

白蓮本來想著周小九會蹦起來指責她，沒想到會一本正經的教育她，她看著在她識海裏，身長顯得不足她一指的小人，終於有點愧疚了，“我知道錯了。”

“你知道就好。”周小九又重新坐下，抱著大熊，“我要和大熊玩了，你不要打擾我。”

“……”白蓮覺得它就是個傻的，但是她不能說，“好。”

“師尊，我做好飯了。”伊意臉上的笑特別討巧。

“意兒很乖。”白蓮坐下了，在伊意期待的眼神下拿起了筷子，嘗一口她做的小蔥燉豆腐，“很好吃。”

“謝謝師尊誇獎。”伊意笑的那叫一個甜美可人，她湊近了白蓮，“師尊，您真好看。”，真的很好，一靠近就會有種安心的感覺。

白蓮沒說話，只是微笑的看著伊意，目光溫柔。

裘源抱著懷裏的長劍，面無表情的想……

怎樣都好，只要不拋棄他。

當然，他看著懷裏的長劍，他也不會被拋棄的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等白蓮帶裘源二人回去，已經是三天後了。

上元宗前有座高高的天梯，散發著浩然正氣，遠遠望去會讓人心生無盡敬意。

然而伊意並不這麽覺得，她甚至握緊了雙手……

這是上元宗，她的師尊是妖族……

上輩子青黎大能那件事鬧得的轟轟烈烈，那女子竟是她的師尊嗎！

“師尊，你和青黎大能是什麽關系？”伊意湊上去，臉上的笑容軟軟的，小聲的對著白蓮說，“他是不是師尊的道侶啊？”

青黎是楚離清的道號。

白蓮沒有回答，她伸出手彈了一下伊意的額頭，“以後要跟著你師兄好好學學，性子在穩重點。”

“好啦。”伊意抱住自己的頭，瞥了眼站在一邊的裘源，嘟了嘟嘴，眼裏有兩分暗示，“師兄，你不想知道嗎？”

裘源站在一邊，唇邊的笑仔細看來和白蓮有兩分相似，他看了眼伊意，忽視掉她眼睛裏寫滿的期待，非常無情的回答，“不想。”

“……”伊意雖然知道她和她所謂師兄沒有什麽同門的情誼，但是在這種時候，她們倆再不和也應該團結一致啊！

白蓮覺得她養的這兩個孩子都十分可愛，於是她就揮了揮袖子，把兩個人都帶去了寒越山。

一月之期就在明天，楚離清和蘇顏也回來了，兩個人都在養傷。

白蓮剛到山腳下，就看見了兩人……

楚離清還是一副高嶺之花的模樣，清冷的不像個活人，他面無表情的走向了白蓮，身上帶著隱隱的肅殺之氣……

當然這是在伊意看來，於是她不由得往前邁了一步，她記得，在前世就是青黎大能一劍劈了她師尊，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，但是這次，時間還早，她絕對不會在讓這事情發生了。

“我負了一月之約。”楚離清的語氣很平淡，但是表情很是認真，眸墨裏雖然還是映不進一點東西，但是裏面卻多了兩分歉意，“還請原諒。”

白蓮只是笑了笑，“無礙。”

他們倆的婚事自然早就不算數了，不過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。

上元宗準備了這宗婚事，雖然很倉促但是終究給各大宗門發了婚貼。

楚離清在怎麽不知世事，也知道如果他在昭告天下這樁婚事不作數，只會讓白蓮招來更多恥笑，本來就是他給她添了這麽多麻煩，也不能在壞了她的名聲。

所以他幹脆不管好了，他們倆的大婚其實也不算完成了，畢竟沒有結契大典，而且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公開出面認證這門婚事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白蓮依然只煮了杯白水，“請。”

“這裏面有什麽。”楚離清接過杯子沒有馬上喝，他在等水涼。

第一杯，他沒有任何感覺，在第二杯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。

有什麽東西在發生變化，他一片白雪皚皚的的識海裏開始出現其它東西，是一朵花，白色的花，一點都不顯眼，卻讓他有了別的情緒，有一種探究的**……

白蓮把火爐收了起來，本來就是靈氣所化，也不存在什麽往哪放的問題，她一點都沒顧忌的就說了出來，“七情六欲。”

楚離清摩挲著杯子，垂下了眸子，聲音依然冷的要結冰，“何謂七情？”

“喜、怒、哀、懼、愛、惡、欲。”白蓮唇邊的笑暖暖的，聲音很是溫柔，“這是七情……”，她眸裏像是化了一池春水，給人的感覺溫和如清風拂面，“這七情缺一不可，你有何？”

“……”楚離清靜默了很久都沒回答，過了好一會兒，他才又問道，“何謂六欲？”

“生、死、耳、目、口、鼻。”白蓮也不在意楚離清有沒有回答，“就是泛指各種**……”，她不知道現在的楚離清有七情裏的哪一種，但是她敢肯定他已經有了的愛和欲。

因為有了愛，就一定有了欲。

他前半生什麽都沒有，只有手裏的一把劍，所以後來才會抓住一點愛戀，直到生生入了魔。

所以說她們倆還真的有點像，楚離清是個沒感情的怪物，她是個心裏扭曲到一定程度的變態。

她曾經也是偏執到一點，能把自己逼到崩潰，也是因為得到了一點愛，才不顧一切的想留住那些東西……

只是可惜還是留不住。

白蓮手裏浮現了一團團金光，裏面夾雜著一些銀色的絲線，游動的銀光，“所謂全生者，六欲皆得其宜也。”，所謂“全生”，是人修養身心的最高境界。

這些金光銀線都是她的情感，她所經歷的所有，就算能融進去很少很少，遠遠不到萬分之一，但是只要紮下了一點情-欲的根，遲早會長成參天大樹。

她能感覺到，有萬千信仰正在往她身上緩緩匯聚，如涓涓細流匯入大海，她現在能剝離出自己的情感了，雖然還抽不幹凈，但是也快了吧。

“多謝。”楚離清把水喝了下去，第一次提出了請求，“可否得道友一棋？”

“榮幸之至。”白蓮看著楚離清把棋盤擺好。

“黑子先行。”楚離清背挺的筆直，手裏執起一顆白子，薄唇微啟，“請。”

“請。”白蓮拿起了一顆黑子，放到了棋盤正中央。

顯得甚是張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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